□ 记者 唐乐燕 文 陈剑 杨大伟 摄

　　在芜湖长江边，矗立着一座始建于1916年的西洋老建筑——老芜湖海关关廨大楼。

　　百余年来，江水奔涌，时光飞逝，这座老海关大楼始终伫立，如同一本厚重的历史书，静静记录着芜湖从滨江名邑向现代新城的嬗变，积淀着这座城市开放包容的气质。

　　今天，让我们打开老海关这本书，读懂它每一页的历史。

　　“前言”：海关之前有常关

　　想读好老芜湖海关这本书，让我们把时间放得更长远一点，先了解下开埠前的芜湖商贸史，以及历史远早于芜湖海关的芜湖常关。

　　据安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教授沈世培介绍，因特殊的地理位置，从南宋时期开始，芜湖成为舟楫便利、商贾云集的城市。从明中叶开始，芜湖商业与手工业发展迅速，长江和青弋江边贸易往来繁荣。为增加财政收入，明政府先后在青弋江北岸设立“工关”、在青弋江南岸设立“钞关”。这二关，史称“芜湖常关”。

　　“明清时芜湖船只多、商品量大，芜湖常关税收增长特别快。”安徽师范大学中国近现代史研究生何煦冬告诉记者，据《芜关傕志》统计，清朝中期，芜湖常关每年税收超二十万两。

　　而这，引起了西方列强的垂涎。

　　“英国人想在芜设立海关早有预兆。”安徽工程大学教授方前移翻阅史料时，发现了这样的记载：1861年，英国公使和海关总税务司赫德，曾要求准许英国轮船停靠芜湖以运出茶叶，但遭到拒绝；1869年，有英国商人实地调查指出芜湖适合成为绿茶和丝的出口中心。“芜湖是镇江至九江之间长江沿岸贸易最为繁荣的城市，在这里设海关，英国人觊觎已久。”方前移说。

　　所以说，明清时芜湖常关，虽然与后来的老芜湖海关并无直接因果关系，但从某种角度看，芜湖常关的繁荣，也可视作西方列强选择在芜设立海关的一个重要诱因。

　　“序篇”：老芜湖海关是个“洋关”

　　老芜湖海关的故事，需要从这栋建筑“诞生”前的40年讲起，把时间拨回1876年。

　　那一年，中英《烟台条约》签署，英国如愿以偿，将芜湖添为通商口岸。次年2月，芜湖海关设立，4月1日正式开关。

　　彼时，各海关实行的是外籍税务司制度，为西方列强所控制，首要任务是收取关税，执行强加给中国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。

　　当时的芜湖海关也不例外，表面上看最高管理者由清政府任命，实权却完全操于外籍税务司之手，英语为海关通用语言。所以，老百姓称之为“洋关”。

　　通过芜湖的“洋关”，英国人控制了进出口贸易，垄断了安徽市场——一方面，只要交纳5%进口税的洋布、洋油、洋烟各类洋货滚滚涌入芜湖乃至安徽；另一方面，让农业生产服从于他们的需要，对茶叶等实行重税出口的歧视性政策。

　　说到了这里，您应该明白了——老芜湖海关，其实也是当时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性质的缩影。

　　但不可否认，老海关的设立，客观上开启了芜湖近代化历史进程。

　　“正文”：海关大楼见证贸易繁荣

　　终于来到“正文”部分——眼前这座气派的海关大楼建筑，建于开埠40年后的贸易鼎盛时期。

　　芜湖海关设立后很长一段时期，都在租用民房办公。随着贸易迅速发展，民房无法满足海关办公需要，修建新大楼提上议程。1912年，芜湖海关征购租界南端陶家沟附近50亩土地，用以建造海关大楼；1916年大楼动工修建；1919年7月14日建成。

　　百余年过去，这座建筑依然精致而庄重。

　　“大楼坐东朝西，面向长江，由两层主楼与五层塔楼组合而成，占地面积约497平方米。”我市资深建筑学家葛立三，细数这栋建筑的用心之处：

　　风格沿用欧洲古典建筑的基础上进行简化，除去繁琐元素，注重线条的装饰效果和建筑的实用功能；南北两个侧立面为非对称式，塔楼在一侧，高低错落，让整幢楼显得富有动感；塔楼正面二层高度设有一扇圆形舷窗，四周大理石装饰，上方拼接成拱券，下方石材浮雕绶带式样，造型精美；塔顶原为八棱锥的尖顶，可能是在战争中损坏，后期修复时改成平顶；如今的大楼只占当年整个海关的零星一角，此外还曾有巡江勤务房、宿舍、码头房等处，占地面积约50亩……

　　华丽的建筑，用心的细节，无不诉说着老芜湖海关当时的兴盛——据沈世培介绍，从1878年至1914年，芜湖海关贸易总量保持激增的势头；1918年，芜湖海关进出口货物值达全国对外贸易的3.5%，成为名副其实的长江通商巨埠之一。而这样的繁荣，对芜湖的近代化进程和当代经济建设，产生了深远影响。

　　“开埠对芜湖的影响是多方面的。”何煦冬列举道，比如在城市发展方面，开埠前芜湖城市形态主要沿青弋江北侧呈带状发展，开埠后大量外国商人来芜，开辟了更多港口，建立了租界，直接导致城市形态的改变，推动了城市功能的近代化。芜湖海关的出现，深刻影响了芜湖工业、邮电交通、米市、航运贸易、金融业、民众生活等，方方面面开启了芜湖近代化的历程。

　　1937年12月，芜湖沦陷，海关大楼被日本侵略者占用。1938年1月17日，芜湖海关正式闭关。1946年7月，芜湖海关被当时的国民政府裁撤。

　　1949年后，仅存的海关大楼归长江芜湖航道处使用，其后又经历了几次变更，产权现归属大楼所在地芜湖市镜湖区政府。2019年，老芜湖海关大楼被公布为国保单位。

　　“番外”：潘玉良和潘赞化

　　芜湖海关既有凝重的正史，也有隽永的别传，潘赞化与潘玉良的爱情故事流传至今。

　　潘玉良原姓张，自幼失去双亲，被卖到芜湖青楼。1912年，一次宴会上的偶遇，时任芜湖海关监督的潘赞化，或许是对这位并非绝色但却气质脱俗的少女动了恻隐之心，将其赎回。那一年，潘玉良17岁，遂改姓为潘。潘赞化没有把她看成豢养的金丝雀，而是为她延师授教，悉心培养。潘玉良先考入上海美术专科学校，后来又在潘赞化资助下赴法国留学习画，终成一代著名的女画家、雕塑家。

　　实际上，他们并没有在这栋1916年才建成的大楼里工作生活过。潘赞化在芜只工作了两年——1912年出任芜湖海关监督，1913年被免职后就带着潘玉良去了上海。

　　但今天的老海关大楼旁，仍矗立着潘赞化与潘玉良的雕像，以纪念他们的故事。毕竟，这段美好的爱情故事，始于芜湖，始于潘赞化在芜湖海关任职的际遇。

　　虽时间短暂，但潘赞化对老芜湖海关的发展起到了积极作用，任职期间他整顿关卡，杜绝偷税漏税，还曾留下一段佳话——潘赞化长孙潘忠丘回忆：“潘赞化没有将关税上缴给‘财政部’，而是交付到孙中山的‘同盟会’去了，增强了革命党人的力量。”对此，孙中山出巡芜湖，曾当面称谢。

　　一座老芜湖海关，一本打开着的芜湖历史书，你读懂了吗？